禽秦

优雅

窑崖【十九】


首章 




姜果在写作业,一笔一划,字印在写满后擦掉继续用着的破田字本上。


“姜果。”


菜水的味道在舌尖游荡,邵二婶子在隔壁温着粥,空气里飘过淡淡的柴火味。崔媛抬眼看着认真的女孩,她需要最后一步确定。


“怎么了老师?”


没有停笔,她声音脆脆的,像白菜帮。


“夏老师,生前一直住在那窑洞里么?”


或许她应该更小心谨慎一些,而不是现在这般带有极强的目的性。可她已经不想顾及,现在只剩一点点,蒙布就会被揭开。


姜果手中的笔停下,杏仁眼瞧她,眼底干干净净。里面的眼珠好像会说话,说的是“我什么都不清楚”。


“几件东西没寻到,我想,是不是她在其他地方呆过,落别处了。”


她喉咙有些涩,在这个眼神后选择加了句借口,虽然很牵强,和她还钢笔时一样。


“我没有去过夏老师住的地方。”


给出了这么个回答,崔媛哑然,她是在打太极摆脱自己的嫌疑,还是真的不知道呢。


自己倾向于前者。


“而且,村长爷爷安排的,不就应该住在那里吗,还能住哪儿呢?”


“没什么,就是问一问,看有没有这种可能。”


姜果点头嗯一声,若有所思的样子,低下头继续抄写生字。于是空气变得安静,寻不到了再度开口的契机,崔媛低头夹一筷白菜叶,就了口馍馍。


“不过,如果是东西找不到的话,老师可以去找姜维哥问问的。”


笔尖接触纸张,沙沙在她音落后舒缓流淌。


馍馍没有那么顺畅,噎在了喉管里。



“谁?”


她的眼睫毛很长,但是不翘,油灯的光迎面打过来时,根根影子贴合下眼皮,微微颤动着。


“姜维哥。”





口子撕开了,崔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擂。想发出声音,于是每一个字都重重咬在嘴边,慢又沉。


“为什么是姜维哥呢?”



姜果转一圈笔,在地上摩尖的铅笔头沙沙声变得微微尖锐一些。


“小齐嫂子告诉我的,夏老师来后不久,就和姜维哥谈对象呢,所以安排她在村长爷爷的家里住,就是说迟早要嫁的。”



每说一个字就会剥夺她一丝呼吸。



对上了。


这是崔媛来到这里后,第一次,事情是按照自己猜测的方向发展的。



“什么时候?”


“来没多久的,如果夏老师没出事的话,很快就会嫁给姜维哥了。”


天真的声线,像纯洁的花童,她抬头看崔媛一眼,慢慢补了一句。


“小齐嫂子这么说的。”




崔媛已经听不了多余的话了,所有信息都浮出水面,夏婧有对象,是彭留洋,甚至每月都有书信往来。


现在说嫁给姜维,她不是傻子,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




“所以,没出事,她会嫁给姜维。”


“大家都这样说。”





菜汤碗端在手心,凉了,传输到她的躯体,后背也变得很冷,秋夜的风从缝隙里钻进她的骨骼。



“但是我觉得,他们那时已经住在一起了,住在一起,不就已经算结婚了吗?”





啪嗒——



手颤动,捧得碗斜一下,泡着碎馍馍的菜汤洒出一小兜,湿了片地。



“住在一起?”


“嗯。”


她若有所思点头,短短的铅笔头在手中摩挲,嘿嘿笑一笑,因谈论到了男女话题有些羞涩。


“大概,记不清的,好多个月之前姜维哥就不和村长爷爷一口锅吃饭了,他住到了夏老师住着的窑里。”



住到了夏婧的窑里。



“住进了,夏老师窑里?”


崔媛的声音很轻,像是呼吸出来的气体。姜果脑袋顶上发缝小巧细窄,在点头时露出发旋。


“是呀,那本就是他的窑。”


几个字落在了崔媛心头,烫了一块疤。



“所以现在,他住着的,是夏老师住过的窑洞。”


所以夏婧真正居住着的,不是那间伪造,也不是邢炜彭留洋那口,而是姜维的婚窑。




崔媛的猜测有一部分是对的。


她猜到了姜维本身是和姜丘山住一起的,因他还未婚,自己独自居住在未来成家结婚的新房,很不合理。


但她也只预想到了这个层面,再往深的思路没有被拓展,而现在,姜果的那席话后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。


下午发现窑洞里有地窖后,她仍然认为夏婧的住所是邢炜和彭留洋那一间,然后在数月前的某个时间,姜维从那里强掳走夏婧把她囚禁在他婚房的地底。


因果顺畅又合理,她与邢炜认为这个推测的可靠性是百分之九十。


可现在按照姜果所言,姜维自己的婚房才是夏婧真正居住过的窑洞,性质就截然不同了。


不是强掳,而是一张织好的蛛网,早早将猎物引入,而后蜘蛛寻找时机爬上去,将其吞吃入腹。



他们早就计划了,原来所有事情都是有预谋的。










邵二婶子进门带起一阵冷,窑洞里已经没有再交谈。


“谢谢婶子。”


粥的温热香甜溢满她的鼻腔,她还想要收拾空碗,被崔媛拦了下来。


“婶子歇着吧,我自己洗一会儿。”


朴实的脸庞笑一笑,她围裙擦着手,示意她趁热吃了。


邵二嫂子每次温饭时都不会离开厨房,一待就是好一会儿,开始崔媛以为是在厨房忙碌,后来知道,她怕粥糊了锅底,自己吃着味道就不好了。


细心又温柔,她是崔媛到来后遇到的最真诚的人,可惜不会讲话。





红薯稀饭留的很稠,糯而厚的薯肉黏附牙面,微微的甜萦绕舌尖,她挑一下舌头。


“我害了她。”


这句话很值得揣摩,齐怜花为什么会说自己害了她。



她没有了解她们之中纠葛的途径,硬要说的话,最多从姜果那里得知一些。但现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寻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故事,并且,从姜果的描述来看,她应该是很喜欢齐怜花的,打听这些事情,她也不一定……


忽的,红薯停在了一边的腮帮子里,她没能咽下去。


姜果,很喜欢齐怜花。



思维暂停在这句话,她好像寻找到了一个逻辑的死穴。



齐怜花说,她害的邵二婶子,而姜果,很喜欢齐怜花。


所以,她喜欢的是害了自己娘的女人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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